立法院的學運結束後,我的公司發生一場小「學運」。
我的公司是夢想學校,主要業務是到企業教管理課程。為了培養明日之星,我也帶大學生研究企業案例。每屆五到七位,由前屆學長姊當助教。由於同學分散各校,大部分在線上溝通。為了訓練同學的專業態度,有績效評估。
第六屆進行了兩周後,同學們希望改變線上討論案例的方法。他們和學長助教溝通無效後,直接Email給我,沒有cc助教。Email內容是提出新的討論方法,同時提出幾項「訴求」,包括「禁止」助教用某些指標評估他們的表現。
我和同學見面後,發現更多Email中沒有寫出的問題:因競爭和缺少實體互動,同學之間關係緊繃。同學不知績效評估的標準,於是不信任負責評估的助教。公司臨時加工作,同學覺得工作量與原先談好的不符。
我學到的第一件事:抗爭的議題只是病徵,背後隱藏了很多病灶。同學建議改變討論的方式,是病徵。背後更重要的,是組織中各種人事、制度、文化、士氣的問題。不解決病灶,病徵會持續在不同部位發生。
我們的病灶是「因為公司沒有清楚說明績效評估的標準,於是同學們盲目追求表現,這樣產生的壓力,反彈成對制度、管理者,甚至同儕的不信任」。這病灶教給我第二件事:光有願景不夠,配套措施要清楚。我原本以為跟同學說了公司的文化、價值觀,他們就會自動找到做法。但事實上大部分人無法把抽象的文化、價值觀,變成具體的行為準則。領導者,要畫出地圖。
然後我跟同學討論:Email為什麼不cc助教?有沒有必要使用「訴求」、「禁止」等字眼?結果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同意,甚至注意到,這些。於是我學到第三件事:員工通常不願意表達自己的意見,不管是對老闆,或對同儕。管理者要落實每天高喊的「團隊合作」,還是必須花長時間,塑造開放溝通的硬體和軟體環境。讓公司各層級,以及平行之間,頻繁對話。
最後,我留給自己和同學思考的是:我們只有七個人,做很單純的一件事。這裡面沒有權力或利益,為什麼會對彼此用抗爭的心態和語言?意見不同很正常,一生都要面對,有沒有其他解決方法?
會後,我們去台大附近吃飯。在輕鬆的氣氛中,聊到真實世界和夢想學校的不同。在真實世界中,競爭、壓力,是常態。公司臨時加工作,很正常。新進人員不太有機會跟公司「訴求」,也不可能「禁止」公司的制度。你對主管再怎麼不滿,背著他去跟老闆溝通,不是最好的方法。
同學們沒經歷過,但聽得懂。然後我們聊到把精力向外而非向內,用所學到的商業能力,繁榮餐廳附近的公館商圈。
最後,起士蛋糕上來了。蛋糕很小,所以我拿起刀叉,小心地均分。那一刻,我們享受著同一塊蛋糕,沒有老闆員工、資方勞方之分。唯一的績效評估,是把蛋糕吃完。彼此間的不同,都像起士一樣,溶化成美味。
那一刻,我不切實際地渴望:台灣,也像那塊起士蛋糕。
(作者是作家、「夢想學校」創辦人)全文網址: 王文華/「學運」後的起士蛋糕 | 名人堂 | 意見評論 | 聯合新聞網
思考一下:
未來你們和同學合作的機會會愈來愈多,如果出現紛爭,如何好好對話,把力氣花在完成事情上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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